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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的是时代的局限性,没想到范大文豪这么聪明的人居然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怪不得以后王安石会信心满满地全面插手工商。
对这种时代局限性吐槽没用,李不弃只能尝试说服范大文豪,而且还不能引经据典。引经据典他可说不过大文豪,而且范大文豪可是纯儒,不认儒家以外的理论,而儒家是把商人鄙视到死的。
于是李不弃只能尝试用事实说服范大文豪:“参政可曾想过,若是由官府来发售货物,不知道要增加多少官和胥吏,百姓能供养得了么?”
“嗯,也多用不了多少官,只要世风淳朴,百姓不追求奢侈,总不过就是盐铁茶酒那几样东西,大多是朝廷专卖的。”看来范大文豪真的是对这个问题深思熟虑过。
李不弃见用普通百姓的生活打动不了范大文豪,只好从文豪的切身利益下手:“那么若是一个士子感觉自己用一种特殊的笔,特殊的墨,特殊的纸写文章特别顺手,参政能让他在官府买到吗?”
文人用特殊的执掌笔墨那能叫奢侈吗?那叫个性啊!文人不都追求个性嘛。果然范大文豪沉吟了一下:“这个却难。”但是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这样挑剔的人又能有几个?”
好吧,李不弃只好再换个角度来说:“参政可曾想过,若是家家户户老死不相往来,出产的东西只要够自家衣食便好,出产多了便是无用。这样百姓就没有欲望再生产更多的东西,有余力的人便把力气白白浪费了。”
“若是发展工商,互通有无,便让百姓看到多出产些东西便能多换回对自家有用的东西,日子能过得好些,他们自然会想法子多多生产。这样百姓多余的力气不会白白浪费,大宋的钱粮也能增加更快啊。”
范大文豪却说:“只要朝廷重农桑也能有同样的效果。还能避免百姓与商人交易锱铢必较,坏了风气。”
哦,我承认被你打败了。李不弃抱着他的奏章落荒而逃。不过这次被雷得发懵也不是没有收获,回到家之后他就把原来的奏章扔进废纸堆里重新写了一份。
在这份奏章里他就不唱什么“通有无,富百姓”的高调了,只论证两点,一点是扶植工商可以提供更多商品诱使百姓多多生产,另一点就是朝廷可以多收商税。
有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他知道公司老板和掌柜的考虑问题的角度经常是不一样的,“大宋公司”肯定也存在这个问题。
宰执相当于掌柜的,干得不好可以过几年换一个,换下来的人可以到地方去当长官,所以其实赚钱的压力并不大。但是皇帝这个当老板的不一样啊,时刻担心发不了工资造成公司倒闭,又要担心没钱雇保镖保护自己安全,其实在皇帝心里面对财政压力更是担心。
而且凭着李不弃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李不弃有三分把握把“扶植工商”这一条塞进这次革新中去。不过这事儿成了最好,不成也没有什么损失,因此上了奏章之后他就赶紧躲回淳泽监去了。他要在远离政治漩涡的地方静观事态发展。
但是他的这份奏章引起的震动比他预想的要大得多。在奏章递上去之后很快内容就被有心人流传出来,于是在京城的文人士子圈子里形成了一阵批李不弃的风潮,都说李不弃满身铜臭气。这个倒是在李不弃意料之内,他觉得自己不被批就是怪事了。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出现了他未曾料到的发展。
华灯初上,五味坊周围停满了车辆。布商崔旺喜的车只能远远停下,大腹便便的崔旺喜在伴当的搀扶下困难地从车上下来,慢慢走进五味坊连锁三店的大门。
虽然大冷的天但是一身的赘肉让他才走了几步路就出了一头油汗,因此刚进门就取了一方手帕擦汗。突然,身后有人叫道:“这不是崔大官人嘛。今天有什么事儿让恁出门啊?”
回头一看,却是熟人绸缎庄郑老板,崔旺喜连忙转身拱手:“原来是郑兄。今日无事,邀了好友小酌一杯。郑兄你也认识的,若是方便不如也过去吃几杯酒。”
郑老板知道这崔旺喜因为一身肥肉,走几步路就喘所以几年来除非有大事很少出门,因此心里正在好奇今天是为了什么事让这个大胖子出现在五味坊。见崔旺喜似乎是诚心相邀,他便顺水推舟答应下来,便随了崔旺喜进了雅间。雅间里的人忙起身相迎,郑老板立刻认出这还真是熟人,贩卖绸缎的山西人文老板。
今天文老板特别热情,嘴都咧到耳根子去了,忙着把两人让进来。坐定之后布上酒菜,郑老板好奇地问道:“文兄,可是有什么好事?”
崔旺喜却问:“郑兄先别问。老文,那奏章你可买到了?”
文老板从怀里掏出一本札子笑道:“这奏章的抄本可卖疯了。我花了两贯足才从人手里买到的。”
郑老板忙问:“这是谁的奏章?”
“李不弃的啊!郑兄还没听说?”
郑老板知道文老板有亲戚在做官,曾任殿中侍御史,因此郑老板在官面上有人脉,消息甚是灵通,忙说:“我的消息哪有你灵通?这奏章说了什么,值得你花了两贯足?”
文老板把札子打开推到两人面前说:“你们自己看。”
郑老板忙和崔旺喜看过去,只看了几行眼睛就瞪大了,禁不住屏住呼吸一直看到末尾。崔旺喜原本已经从文老板那里听说了奏折内容,大体看完便问又返回去看中间字句的郑老板说:“郑兄,你看这奏章值不值两贯足?”
郑老板这才回过神来,连说:“值,真的值!郑兄这可是从大相国寺那里买的?”
郑老板却笑道:“好多人都争着买这个呢,只怕大相国寺那里未必能买得到呢,我这是托了人才买到的呢。郑兄,我劝你还是借了店家纸笔,自己抄下来吧。回去给儿孙讲讲,也让他们抬头做人。”
“是啊,是啊。”正老板答应着回头叫小二哥借纸笔。文老板给三人满上酒说:“今日合该庆贺一番。以前人都说商贾不事生产,以盘剥欺诈获利,我等商人便是浑身绫罗也是给人看不起的。”
“今日总算有人给我等商贾说句公道话。若无我等商贾,不知多少有用的东西都糟蹋掉了,不知有多少人为了一件小东西跑断腿。我等商贾赚的钱其实是把没有价值的东西变成有价值的东西,替人跑腿的辛苦钱。以后谁还能说我们是蠹虫?”
崔旺喜说:“是呢。俺白手起家三十余年才侥幸挣下这家业,历尽多少辛苦,经过多少艰险只有自己知道。可是却总受人轻贱却是为何?就是没有明白这道理。今日之后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来来,干了这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