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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民国二十二年(1933) (第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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辫子一去不复还,此头千载光溜溜。

在北京清华学校读书时,受西方文化影响,对逻辑学始终感兴趣,善于逻辑思考。一天,突然对常用古谚“金钱如粪土,朋友如千金”提出怀疑。他对同学说,若把两句话当作前提,那么结论应是“朋友如粪土”,并不能说明友谊比金钱珍贵。因为“金钱”与“千金”可视为同一概念,既然“粪土”与“朋友”分别与之一概念等值,那么依据传递关系,“金钱如粪土”就与“朋友如千金”等值了。同学莫不为其推理而叹服。

1914年,金岳霖以优异成绩获官费留学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先学商业科,后改学政治学。1920年获博士学位。是年9月,在华盛顿乔治城大学谋得教授中文一职。1921年年底,再赴英伦留学,进伦敦大学经济系学习。次年到剑桥大学从事研究工作。1925年回国,在中国大学任教授,讲英文和英国史。同年秋,到清华学校教逻辑学。后又奉命创办哲学系,他任系主任兼教授,主讲西方哲学和逻辑学。1928年,清华学校升为清华大学,金岳霖仍任系主任和教授,后又任文学院院长。以过人才学和社会影响,金岳霖在清华园有很高声誉。人们把文学院院长金岳霖(字龙荪)、理学院院长叶启孙、法学院院长陈岱孙三人尊称为“清华三孙”。三人分别在哲学、物理学、经济学领域,皆是响当当的领军人物。有趣的是,三人均为清华校长梅贻琦倚重的顶梁柱之外,又都是终身独身。

其实,金岳霖刚到清华任教时,并非独身。他曾与一位美国姑娘泰勒,在北京城里租房同居。后人说金岳霖一生独身,是不准确的。

1931年,金岳霖再到美国休假一年,入哈佛大学进修逻辑学。1932年回国。

1935年4月,中国哲学会成立,金岳霖当选常务委员兼会计,又任《哲学评论》编委。抗战爆发,随清华大学南迁长沙,清华、北大共组临时大学,他任哲学心理教育系教授。1938年4月,大学改名为西南联合大学,他在该校文学院哲学心理学系任教授兼清华大学哲学系主任。1944年,金岳霖当选为第四届中国哲学会常务理事。1948年3月,当选为中央研究院第一届人文组院士。

1949年后,金岳霖继续担任清华大学哲学系主任、文学院院长。1952年改任北京大学哲学系主任、教授。1955年8月,他又任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委员、常务委员,9月任中国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副所长兼逻辑研究组组长。次年,当选为国家一级研究员。

1977年,中国社会科学院成立,金岳霖任哲学所副所长兼逻辑研究室主任。1979年8月,他又当选中国逻辑学会首届理事长,1983年被推选为名誉会长。

1984年10月20日,金岳霖在北京逝世,享年八十九岁。作品有《论道》《知识论》《逻辑》《形式逻辑简明读本》(合著)和《形式逻辑》(主编)等。

生活中充满悖论。哲学家金岳霖在生活和处世时,常常闹出令人啼笑皆非、不合逻辑的笑话。

比如仪表穿着。金岳霖仪表堂堂,有时西装革履,执手杖,戴墨镜,一副地道英国绅士派头;有时着运动衣、球鞋,在网球场潇洒挥拍,像个美国佬;有时在西服外面套一件中国长袍,头戴一顶油渍麻花的老毡帽。这种反差,就是悖论。倘从他的朋友和学生的笔下看看他的装束和尊容,哲学在这里变得苍白,逻辑学更是自相矛盾。

偏偏反哲学、反逻辑的现象,竟又如此和谐地统一在金岳霖身上,怪也不怪?

20世纪30年代,徐志摩在北平见到金岳霖和泰勒时,心中很好笑,他在写信给梁实秋时,是这样描写大名鼎鼎的哲学教授和他的女友的“妙相”的:

老金他簇着一头乱发,板着一张五天不洗的丑脸,穿着比俄国叫花子更褴褛的洋装,蹩着一双脚;丽琳(即泰勒,也有译成泰丽莲的——引者)小姐更好了,头发比他的矗得还高,脑子(脸——引者)比他的更黑,穿着一件大得不可开交的古货杏黄花缎的老羊皮袍,那是老金的祖老太爷的,拖着一双破烂得像烂香蕉皮的皮鞋……虽则那时还在清早,但他们的那怪相至少不能逃过北京城里官僚治下的势利狗子们的愤怒的注意。黄的白的黑的乃至于杂色的一群狗哄起来结成一大队跟在他们背后直嗥,意思是说叫花子我们也见过,却没见过你们那不中不西的破样子,我们为维持人道尊严与街道治安起见,不得不提高了嗓子对你们表示我们极端的鄙视与厌恶!在这群狗的背后,跟着一大群的野孩子,哲学家尽走,狗尽叫,孩子们尽拍手!

20世纪50年代的金岳霖,在画家黄永玉的笔下,大哲学家成了个地道的北京贫民:

他一点也不像在世纪初留学英国的洋学生,而更像哪一家煤厂的会计老伙计。长长的棉袍,扎了腿的棉裤,尤其怪异的是头上戴的罗宋帽(呢制,可折成帽,亦可拉下罩住脸——引者)加了个自制的马粪纸帽檐,里头还贴着红纸,用一根粗麻绳绕在脑后捆起来。

徐志摩认为,这“一定是哲学害了他,柏拉图、葛林、罗素,都有份儿”。徐志摩的调侃虽然语言刻薄,但对金岳霖却极为尊重推崇:“他是我真正的好朋友。据我所知,他在中国知识界不在任何人之下。”

金岳霖和泰勒同居时,一天,打电话给赵元任夫妇。赵元任,语言学家。1918年获哈佛大学哲学博士学位。1920年回国到清华大学任教,次年重返哈佛大学进修语言学理论,后又去法国研究语言学。1925年再到清华任教,与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被称为研究院的“四大导师”。

金岳霖在电话中说有要事,请赵元任夫妇马上进城到他的寓所。赵元任夫妇还以为出了什么急事,便问金岳霖到底有什么事情,非马上进城不可。金岳霖说犯法的事我不会做。

赵元任夫妇急匆匆赶到金岳霖寓所。开门的是泰勒,赵夫人杨步伟见她并没有怀孕,觉得奇怪,这时金岳霖迎上来说:“赵太太,你能来,我就放心了。”

他们被金岳霖拉到院内,指着一只母鸡说:“这只鸡三天没下蛋,请你动手给取出来。”

赵元任夫妇对视一下,哭笑不得。金岳霖把母鸡捉住,说天天给它吃鱼肝油,肥了,却下不了蛋。杨步伟拿过鸡,往屁股里一掏,鸡蛋就取出来了。金岳霖呆呆地看着这一过程,赞叹不已:“妙手回春啊!”然后拉着赵元任夫妇与泰勒去全聚德吃了一顿烤鸭。金岳霖一本正经地说:“过两天,我给你们送一匾过去。”

清华大学另一同事吴宓教授追求毛彦文被拒,十分痛苦,便在报纸上发表自己写给毛彦文的情诗,其中有“吴宓苦爱毛彦文,三洲人士共惊闻”句,弄得满城风雨。

另一位清华同事,觉得吴宓这样张扬,会败坏同为著名教授的毛彦文的声誉,就请逻辑学教授金岳霖,以严谨的逻辑性说服吴宓,冷静下来,别做损人不利己之事。

金岳霖听罢,不假思索,兴冲冲表示,完成任务如探囊取物,便直去吴宓处。

见到心事重重的吴宓,金岳霖说:“我不懂你的诗写得如何。但诗内容是关乎你的爱情的,且涉及毛彦文,这就不宜公开发表。私事是不应在报纸上宣传的。比如我们天天如厕,我们并不为此宣传。”

吴宓听罢,大为生气,吼道:“我的爱情不是上厕所!”

金岳霖一怔,觉得这比喻确实不妥,忙解释说:“我没有说它是上厕所,我的意思是私事不应该宣传。”

两人不欢而散。回去的路上,很懂逻辑的金岳霖发现自己刚才的表达缺乏逻辑性,为此,他郁郁寡欢。

在西南联大时,沈从文拉金岳霖给他的学生讲课。到会场前,沈从文才告诉他,讲讲“小说和哲学”。

走上讲台,金岳霖认真地讲课。下面的学生认真地听了半天,发现著名哲学家金岳霖的结论,是小说与哲学没有关系。望着金岳霖脸上天真得意的微笑,学生们先是沉默,然后爆发了一阵大笑。有人不甘心让金岳霖耍了一番,就问:“您说小说与哲学没关系,那么《红楼梦》呢?”

金岳霖怔了怔,说:“《红楼梦》的哲学不是哲学。”

金岳霖的这句话,让学生们颇不以为然,前面承认《红楼梦》有哲学,接着又说不是哲学。逻辑学大师让逻辑给弄昏了。金岳霖听到此论,诡异又天真地一笑。

1950年,精通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专家艾思奇到清华大学哲学系做报告。报告会由系主任金岳霖主持。艾思奇在逻辑学前辈面前,大讲“要讲辩证法,必须反对形式逻辑”,并说形式逻辑是形而上学,我们要与形式逻辑做坚决斗争。

金岳霖一直微笑着,认真听艾思奇的报告。艾思奇讲罢,金岳霖微笑着总结道:

听说艾思奇同志坚决反对形式逻辑,要与形式逻辑做坚决斗争。听他演讲之前,我本想跟艾思奇同志斗一斗,争一争。听完艾思奇同志的演讲之后,我完全赞同他的讲话,他讲的话句句符合形式逻辑,我就用不着斗,用不着争了,谢谢艾思奇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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