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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资质虽然不如其他人,但只要肯脚踏实地,明清境以下,倒也未必不如其他师兄。你记住了吗?”
“弟子记住了。”杨晋一明白叶一城这是在给自己打气,不想自己气馁。
“为师接下来说的心法口诀,你务必要一个字不漏地记下来。只是你修真路的路基,倘若这条路没能走好,往后的道路只怕是难上加难,有可能也就决定了你这一生成就的大小了。”叶一城神色严肃,令杨晋一不敢有任何分心。他在杨晋一面前缓缓踱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日月阴阳,阳上阴下。极星紫薇,抱守丹田。神抱住气,意系住息,气聚中宫而不散,两气缠绕,神游二脉。任阴脉,督阳脉,二者往复,交结于丹田,日充月盈,达乎四肢,流乎百脉,夹脊双关上游于泥丸,旋复降下绛宫而下丹田。神气相守,息息相依,以灵化真,藏于丹海,气凝成丹,脏清虚,壮元神,淬真元体魄,成仙人之基。”这短短几句,完整记载了剑宗心法气息调动运行的方式,看似寥寥几句,但其中所蕴含的诸般玄妙却非一朝一夕所能领悟的。
杨晋一不明所以,正要发问,叶一城又道:“这套固元心经,短点的三五个月就可以摸索到些许门道,最长不过一年半载,也可有所收获。只要摸对了方法门道,就只管勤加习练,等你体内生出一团氤氲紫气,就勉强算是迈过了门槛。待学会将紫气沉丹入田,便可以算是小有所成。那入了丹海的真气,便是使出玄功妙法的必要之物。类似我宗门的玄气九式,化神谱和乾坤诀,都是需要大量真气方能使出的玄功。倘若你真气不足,那修为一定平平;但若是一个人的真气不绝,宗门的任何功法翻手即来。尤其是练至明清境后期,举手投足间也可吸纳天地精华,届时也不必调息打坐恢复真气这么麻烦了。”
说完这些,叶一城便将如何打坐,如何吐纳,如何运气的基本法门与杨晋一详细说了,后者按照叶一城的方法,开始呼吸吐纳,引气运行,不一会儿,四肢掌心处便有一团虚无缥缈的暖意,刚想欢喜,丹田深处忽然传来一股刺痒酥麻的感觉,心中正觉奇怪,那种感觉又缓缓消失,同时,淌过手掌和脚掌两处的暖流也消失不见,这让他大为疑惑。
待到午时将近,叶一城便领他去了峰上的“守”字练武场。
此时的练武场内,正有数十位年纪和大师兄凌白差不多的弟子在那里练功,众人见到叶一城,纷纷躬身施礼。杨晋一与众位师兄见过礼之后,叶一城便吩咐大家继续练功,又命人取来一柄精钢剑,那精钢剑长近三尺,通体银白,剑刃削薄,看上去锋利异常。那弟子在叶一城的吩咐下,又取来一只木凳,凳子上摆上一只香炉,些许青香。
叶一城杨晋一道:“练剑讲究十二个字,点、拦、挂、劈、抹、云、挑、撩、绷、提、刺、截。初练剑法,架式要练好,定势更要稳,出剑的准度要高,是不要求快的。练剑与练字的道理相似,写字时,点、横、撇、挪,结构走向等基本功不纯熟,必定生硬松散。练剑亦然。”
“另外,使剑讲究要‘活’,严忌生搬硬套,要灵活多变。剑与刀枪斧戟不同,剑招讲究轻灵飘逸,以巧灵取胜,其他兵刃则相反。所以咱们剑宗御敌时,是不与对手较力的,多以轻快为先。既然我们不拼力,出招的威力势必要比别人矮上半分,所以出剑一定要精、准、狠,如此方能弥补这一缺憾。剑招的最高境界,无外乎身剑合一,剑之所指,身势随之,力求达到一招制敌,一招毙命的效果。练至炉火纯青之甄境,江湖上就很难遇到敌手了。”
他从桌上拿上一只青香插在香炉里,又将精钢剑提在手中掂了掂,剑尖向前指向青香,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精钢剑于他手腕中竟然转了小半圈,寒芒在杨晋一眼前一闪而过,后者顺着剑尖瞧过去,那香炉中的青香竟然从头到尾被劈成了两半,细细的竹签弯弯地倒向两侧,裂口自香尖处起,于炉内香灰面上止住。
“这……”杨晋一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叶一城顺手拔掉炉内的那支香,又插上另外一支,道:“等你的架势练熟,剑劈香,剑劈豆,便是你要习练的剑术基本功了。”说话间,他两只手指提住剑柄,手臂向前缓缓一送,半寸剑尖如插豆腐一般将香签贯穿,继而腕上轻轻一抖,那香瞬间又被劈成了两半。这两次出手,既显露出叶一城那极高明的内功玄法,又展现了他登峰造极的剑术,让杨晋一佩服的五体投地。
后面的这一剑,叶一城缓缓出手,教杨晋一看得是清清楚楚。后者此下被惊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连咽了几口唾沫。他从前见过他爹杨振南对着一个木人桩练习刺枪,可那木人桩的大小和这支香比起来,不知道大了多少倍,虽然他爹每次也总能精准的刺在木人桩上,但要与叶一城这劈香的功夫比起来,简直不足挂齿。
他上前将清香拾起,双手微微地颤抖,略显激动道:“我以后……我以后也可以这么厉害吗?”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叶一城微微一笑道。
他将长剑递给杨晋一,杨晋一手握长剑,只觉剑身略沉,适应片刻,就觉得十分适手起来。接下来一段日子,杨晋一每日天不亮时就开始打坐修炼,练完之后,又在叶一城的监督下学习剑招架势。练架势的基本剑招是“逸云四剑”,这套剑招共四招十六式,四招分别是“错峰嶙峋”、“余霞成绮”、“海市蜃楼”和“飞星逐月”,所有剑宗弟子在混沌境的时候,都是这套剑招将大家引入门的。这十六式剑法当中,包含了几乎所有出剑的技巧,一旦精通这套剑招,以后再习练剑宗的其他的剑法时,也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练成的速度就非常之快了。
杨晋一在叶一城的指导和一众明清境的师兄帮扶下,每一招每一式都开始舞得有板有眼起来。两个月之后,这套“逸云四剑”的“形”他算是塑成了七八分,至于那剑法中所蕴含的“神”,多少还差点意思,因为这两个月的时间内,他在固元心经的修行上,可以说是毫无收获。不过他发现,最开始丹田处的那种刺痒酥麻的感觉,最近一段时间竟然没有再出现过,相反,他这些天打坐炼气的时候,总感觉有一只温水壶贴在自己的小腹上,令自己的丹田内温热舒适,非常玄妙。他只道是自己已有突破,心中大为欢喜。
又过三个月,杨晋一在剑招架势上已经颇有成就,许多明清境的师兄也不禁夸他聪明,说同时期的自己不如云云。叶一城也渐渐发现,杨晋一显然不似自己起先看到的那般天资平凡。近半年来的授艺,他发现杨晋一的悟性极高,练习剑招架势的这件事上,基本上没有让自己操太多心,他甚至一度怀疑杨晋一眼中蒙着的那层薄雾是假的,但后来细细观察,又发现那薄雾确确实实生在杨晋一眼中——这是资质平凡之人最明显的特征了。
最近三个月里,他多次询问杨晋一的那套“固元心经”练习的如何,后者总是说还没有什么进展,详细询问起对方修炼的全部过程,杨晋一回答的也是循规蹈矩,并无任何问题,只是修为没能按正常进度增长,实在令人费解。最近几天,他觉得杨晋一的天赋恐怕就是如此了,倘若日后运气好,这孩子说不定能达到净空那种高度。只是这种逆天改命的机率太小,困难程度更是不敢想象的大,也不知道他杨晋一是否能坚持下来。
前不久,正元峰上传出的消息称,和杨晋一一起入门的莫崖在第三个月的时候就已经能气沉丹田了,这速度较之正元峰上其他弟子,可谓是首屈一指,恐怕比之凌白也差不了多少。或许和小女儿叶灵珊的天资一样哩。自从这莫崖去了正元峰,按照叶一城领他上山前叮嘱的那般,没日没夜的修炼,加上他的天赋极佳,很快就得到了师弟俞东来的认可,他时不时的庆幸和感慨,让自己找到这么一位好弟子回来。
一想起莫崖,叶一城便就想起俞东来,他心中一沉,一股寒意自心底油然而生。
正元峰的这位师弟爱才,尤其喜欢莫崖这种天赋高,还能吃苦的人才。得到了这样一位弟子,他定是要亲自督导修行,并且倾尽所学的将对方培养出来。叶一城实在想不明白,这样一位为了剑宗而尽力付出,这样一位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师弟,怎会在暗中给自己捅刀子呢?怎会大逆不道的和魔教人勾结呢?他每每想到这件事,心中怒气就不打一处来,但更多的是因为这位师弟犯下的过错而感到愤慨与痛惜。
遥想剑宗的开派祖师俞千重在建立宗门之初,立下了嫡传的规矩,但第七任宗主俞禹子驾鹤前废除了嫡传,自此以后,剑宗的宗主之位,都是能者居之。叶一城能坐上剑宗宗主之位,那也是得到了宗主以及众位师兄弟的推崇,但俞家子嗣仍觉得剑宗唯有嫡传才算正统,所以这几百年来,剑宗明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只是这些俞氏家族的人或许是碍于自己和其他几峰的长老,一直不叫他们有任何造次的想法。
可他们越是这样沉寂,叶一城就越是心中不安,整日如坐针毡,担心剑宗会出大乱子。
直到三年前的一天,有三位弟子在当日巡山时间里回到宗门,慌慌张张地找到叶一城向他禀报,说长老俞东来与魔教人暗中勾结,恐怕正谋划着什么大事。叶一城一听就惊住了,他问起事情经过,那几名弟子便详细将经过说了。
几人说在巡山的过程里,遇见一位被人重伤的师兄,这位师兄被他们发现的时候,其生气已经消了七七八八,或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将自己撞见长老俞东来和魔教人见面的事,以及自己又是如何被人偷袭的事情告诉了发现他的三位巡山弟子,并一再叮嘱这件事只能告诉叶一城一人,不可让第二人知晓。因为怕打草惊蛇,这位弟子坚决不允许三位师弟将自己的尸体带回去。后来叶一城专程去看了那弟子的遗体,才知道死去的弟子是自己峰上一位外出任务的弟子,他便将那弟子秘密葬在了山下,时至今日,峰上也没有人知道这名弟子为何下山之后就一去不归了。他想给自己消息的既然是自己峰上的弟子,那这消息一定不假,只可惜人已经死了,自己又没有任何证据,单靠几个巡山弟子的证言,又能如何处置他俞东来呢?所以他只能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半个月之后,俞东来忽然找到他和另外三位长老,说自己刚刚处决了三名魔教的奸细。大家都很惊讶剑宗里竟然有魔教的奸细,叶一城去看了那三人的尸体,赫然发现三人便是向自己传话,揭发俞东来勾结魔教的巡山弟子。他心中大惊,明面上默不作声,但心中已经怒意鼎盛,他知道这是俞东来恶人先告状,他明白这是俞东来在杀人灭口,只是他俞东来还不知道,自己的宗主师兄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罢。
想到这里,叶一城心中冷哼一声。
那件事过后,叶一城没日没夜的苦思,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收集到俞东来勾结魔教的证据,好在妻子祝宛如是个精明聪慧之人,她让叶一城去山下寻一个弟子,再用办法将这弟子安插到他正元峰上去。她说一定不能找中原的苗子,让叶一城去北方万年雪域或者南疆十万大山,那里没有中原人的耳目,容易成事。想到祝宛如,叶一城心中万般感慨,二人夫妻这么多年,宗门里有多少自己都拿不定主意的大事,全靠了妻子在背后的提醒和建议,方才没有犯下什么大的错事。要是没有祝宛如,他叶一城能不能有今天的成就还说不定哩。
听了祝宛如的意见,他隔天便以有事为由,安排了宗门事务后便匆匆下了山,径直往南疆十万大山去了。
他在南疆苦寻数月,但却没找到任何一个心仪弟子,心中气恼,在一处幽密深山里停下歇息,却遭到一批妖兽忽然蹿出来袭击自己,他心意烦乱,正愁没有出气的地方,看到那些妖兽,登时杀心骤起,提着剑便去掀了那些妖兽的老巢。众妖兽不敌,幸存下来的多数闻风而逃,蹿到了山脚下的诸多村寨中去。待叶一城气消之后冷静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干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因为自己一时冲动,逃窜的妖兽闯入山脚的山寨,杀死杀伤无数无辜百姓。叶一城懊悔不已,当下前去营救,路过鬼巫族寨子,撞见了天资非凡的莫崖正要被人烧死,随即出手阻止了那些人,之后便将莫崖带出了南疆。之后的两年里,他就将莫崖寄养在中州边境一对老夫妇家中,这两年间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看望他,莫崖也在这期间学会了中原话。
身陷苦难与绝望的莫崖被叶一城救下并受到了诸多关照,心底不知道如何报答自己的这位救命恩人,直到叶一城终于将自己的计划与他说了之后,他想也没有想就答应下来,还表示自己的性命是叶一城救下的,就算是叶一城现在要了自己的性命,他也一句怨言也没有。小小年纪的莫崖说出这种让叶一城心中大受震撼的话,对他的喜爱与器重便又增添了许多。
想到这里,叶一城不禁摇头感慨,他看着面前汗流浃背的杨晋一,不禁轻声叹了口气。
这杨晋一在自己的棋局当中,只扮演了一名微不足道小卒,但总算有他,莫崖这步棋看起来才是毫无破绽,不至于出了纰漏。说起来,自己除了要补偿他,还应该好好感谢他哩。叶一城终于露出一丝苦笑,先前那种愁闷的心情一扫而尽,转念想到,就算他以后达不到像净空那样的高度,还不是可以在山上给众人烧柴做饭,帮炼药大殿的炼丹炉看火,峰上的事情可多着呢,总有他能发挥自己的地方。